很快，窗簾外的亮度變化了，雖然依然透不進光，卻可以看出來現在已是清晨——那只在書中有過描述，他從未見過的清晨。男孩小七躡手躡腳地爬了起來，輕輕地走到冷水臥室門前，耳朵貼著門細聽了一番。

什麽聲音都沒有，應該是睡著了。不過，對於那些上等人來說，本該如此。

男孩也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麽：這些上等人，這個點不可能醒著才對。

接著，他謹慎地看向了自己逃生的方向——正門。

不得不說，他的主人還是謹慎的，昨日進門後就用櫃子抵住了門。現在要想離開這個房間，他只能先將這個櫃子推開再開門出去，但這樣勢必會在室內弄出比較大的噪音。

可惜，她不會醒。

這是她的失誤。她記得將臥室門反鎖，記得用櫃子抵門，卻忘了她自身的體質。男孩慶幸她這樣的失誤，也慶幸自己能在白天醒來的體質。

為了再度確認是否已經到了行動的時間，他輕輕走到窗前，大手一揮，將窗簾徹底拉開。熹微的晨光將整個室內照亮了一些，足以讓他看清周圍的一切，也方便了他的行動。

原來，這就是陽光麽？看著真溫暖啊!比屠宰場裏的燈光要好多了……

男孩感慨地看了一會兒，沈迷其中。然後，他才回神，奮力地推起門前的那個櫃子，驚訝地發現櫃子居然沒自己想象中那麽重。

之前看女人那麽費力地推著，還以為這個東西會非常重呢。男孩突然有些想笑。這些上等人都有著遠超他們下等人的武力值，力氣更是不在話下。沒想到自己的力氣居然能和那種人達到一樣的水準？

盡管如此，他推的還是有些艱難，噪聲也越來越大了。

“你在幹什麽？”忽如其來的開門聲，忽如其來的質問聲，還有忽如其來在白天醒來打開了臥室門的主人。

男孩當時可說是差點驚掉了下巴，推門的手瞬間失力，差點一個趔趄倒在主人面前。而這個臥室也設計的很巧妙，開門的時候門是向外開的，剛好能擋住那致命的陽光。

可女人似乎沒有註意到這點，居然準備直接走出來。

“等等，有——”男孩下意識地提醒，甚至伸出了手，然後就發現女人居然安然無恙地沐浴在陽光中。

“你為什麽不怕光？”

“您為什麽不怕光？”

兩人幾乎是同時問出了口，然後便是可怕的沈默。

最後，還是男孩先敗下陣來。畢竟相對於他這種下等人來說，上等人有極大的優勢。剛才，若是女人見光直接自燃而死了，那便是男孩殺了自己的主人。男孩體內的某些東西會直接作用在他身上，讓他痛苦而死。

這便是兩種人的區別，下等人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忤逆上等人的。

而冷水則是徹底地混亂了。她不明白為何單單這個孩子不怕光，能在白天行動。難道是因為他是她在這個世界看到的唯一一個孩子？

這下子，她的好奇心再也難以壓抑了，逼迫著對方說出了自己關於這個世界的一切認知。

原來，打從男孩有記憶以來，他就一直生活在“屠宰場”內。那裏有很多和他一樣的下等人。他們沒有遭受虐待，畢竟有傷痕的軀體是不夠鮮美的。他們吃著良好的食物，保持著良好的作息——與上等人同步的白天睡，晚上行動的作息。

而這全因為上等人懼怕他們能在白天行動的體質。為了防止下等人在白天作亂，他們給這些下等人註射了一種藍色的液體讓下等人沈睡。

男孩通過一些渠道得知，那些藍色的液體是上等人的血液。這種血液註射進去後會讓下等人暫時變得和上等人一樣，在白天睡覺，然後跟他們一樣同步醒來。一般一針就可以讓下等人跟著同步兩天。

同時，這血液也會殘留在下等人體內。一旦他們有意傷害上等人，上等人的血液就會產生作用讓下等人痛苦而死。

下等人在這樣的體制下雖無自由，卻安然存活著。他們的日常就是養好自己的身體，隔一段時間給上等人供血——用針管抽取一袋袋的血運往各地超市的生鮮區。那時候，男孩註意到自己的血液與上等人不同，是鮮紅的顏色。

原本，這樣一直活著其實也不差。但是，凡事都會有個但是。

他們這些食物是有保質期的。過了保質期，到了年齡，這些軀體不再年輕的時候就會被像豬一樣宰殺，他們的血液會被直接抽幹送往超市。剩下的肉也不能浪費，還會經過深度的加工制成商品在各地銷售。只是這時這種商品就屬於次等的廉價品了。

一般來說，男性下等人被宰殺的年齡是28歲，女性則更早些，是26歲。

要想逃脫這樣的命運，他們只能賭一把，拼命討好上等人，好讓自己被領走。

那些上等人不喜歡吃屠宰場提供的人肉，也不喜歡屠宰場養出來的人血。因為那些血經過了運輸，實際上已經不怎麽新鮮了。於是一些有錢的上等人就會選擇購買一些下等人養在自己家裏，隨時取用血液，甚至按自己的喜好餵養出他們喜歡的口味的血液。

因為買的價格昂貴，那些人一般也不會很快地宰殺掉，而是精心養到死，吃到死。在此期間，他們可能會用這些下等人做各種各樣齷蹉的事，男孩不是沒有聽說過，但被做什麽樣齷蹉的事都比被放進絞肉機裏要好。

如果不是這次抽獎，在十幾年後男孩便是被抽幹血，絞光肉的下場。

“那這，不就相當於吸血鬼嗎？”冷水聽完後，皺著眉得出了這個結論：吸人血、見光死，不就是傳說中吸血鬼的特征嗎？只是這個世界的吸血鬼更加野性，直接將吃人正當化了而已。

“吸血鬼？那是什麽？”明明身處這種生物的統治之下，男孩卻好似沒聽過吸血鬼的傳說。

“沒事，你繼續說吧。”冷水想了想還是決定暫時不給他科普。可以想象，這個世界的吸血鬼既然占據了統治地位，自然會將有關吸血鬼的信息銷毀，甚至會神話自身的形象。

這一點，在男孩接下來的描述中得到了印證。在冷水問到上等人是怎麽產生的時候，他是這樣說的：

傳說，數百年前，人類飽受各種折磨。

生老病死，則是其中四項最大的折磨。生，是在掠奪母體的營養與能量，一個不小心甚至會造成母體的損傷。老，是生命劣化的過程，難以避免，卻又讓人無法接受。病，是一種異常的身體狀態，一不小心就能奪去一個人的性命。死，則是人類最害怕的終結。

人類數千年，甚至數萬年都遭受著這些的折磨。

直到有一天，新世界系統降臨了。

它給了眾人一個選擇。這個選擇讓人可以擺脫這四項痛苦。擺放在世界最大的博物館中的那件器物就是這場變革的見證。

那個器物男孩沒見過，聽說是一塊藍色的東西，那藍色與現在的上等人的血液十分相似。

最初的人類只需要觸碰這個器物就能讓自己變成如今的上等人。在觸碰之後，他體內的血液會變成高貴的藍色，他身體的衰老將會停止，他的容貌將會永遠停留在此刻。他甚至不會死，因為他已經擺脫了死和病這兩大折磨。

取而代之的，他們也不再能生育了，這讓他們擺脫了生育之苦。但人類並非短視之人，意識到了斷代的危險。

於是到了後期，這塊藍色的器物就不是所有人都能碰到了。他們只讓有錢人，有權人，上等人觸碰，從而得到這永生的機會。

也許就是因此，人類開始了兩極化。永生的人自然而然從源頭開始就占據了全部優勢，而為了永久保持這一優勢，他們將無法永生的人打成了下等人，圈養起來。

若非他們必須靠吸食紅色的血液維持自己的活動，只怕下等人連這點生機都沒有了。

他們有著絕對的武力。一個上等人甚至可以單挑上百個下等人。因為不管任何武器打在他身上都不會造成死亡，也不會讓他傷病，只需要最多一天，多重的傷他都能恢覆過來。

但那些上等人卻怕陽光。這是他們唯一的缺陷。起初下等人從這一缺陷突破，在白天造反過。但不管是武力值還是影響力都更大的上等人很快平息了這場叛亂，戰後還狡猾地想出了輸血這種辦法讓下等人集體和他們一起陷入沈睡。

出生至今，今天還是男孩第一次看到陽光。

若不是冷水突然醒來，只怕他現在已經歡快地逃走了。

冷水從他眼中讀到了這樣的遺憾和渴望。但目前她還需要他，她還需要扮演一個高深莫測的主人。所以她對他的渴望視若無睹。她此刻只關心那個在傳說中出現過的新世界系統，以及那傳說中的那塊藍色的東西。

如果沒有記錯，她的穿越裝置當初就是一塊藍色的東西，只是在她接觸到後沒有讓她變成吸血鬼，而是讓她有了穿越的能力。

不管是因為新世界系統，還是因為穿越裝置，她都該去觀摩下那個東西。

“你說那個藍色的聖物在世界上最大的博物館中，那是免費開放的嗎？我能去看嗎？”冷水有些難以想象，這麽重要的東西居然是在博物館中開放的。

“可以看到，是免費的，不過只在晚上對上等人開放。”男孩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十分配合。

想想也是，畢竟在這個世界，下等人不算人。能在外面自由活動的只有上等人，他們也不需要那個藍色的東西了。

可是，在晚上……冷水不是太敢貿然出去。

“小七，你說說，上等人和下等人大家都是怎麽檢測區分的？”為了得知新世界系統更多的信息，冷水也只能探查一番。而她這個住所，總歸不能一直這樣住著。

“檢測並不需要。一般下等人都在屠宰場內，就算出去了也會在脖子上刻上一個章子。”男孩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那藍色的圖紋，“能在外面正常走的都是上等人。”

冷水點了點頭，繼續問了起來：“嗯，我是指，如果一個下等人混進去了，其他上等人能通過氣味等察覺到那個人是下等人嗎？”

冷水想到以前看的吸血鬼題材中，吸血鬼都是通過聞味兒而捕獵人類的，嗅覺靈敏是很多吸血鬼題材中的吸血鬼的共性。

可男孩卻給出了否定的回答。原來這個世界的吸血鬼並不像吸血鬼題材中的那樣極端。他們甚至根本不像吸血鬼。他們能吃能喝人類的東西，只是需要隔段時間就喝紅色的血維生。他們的嗅覺也不像吸血鬼那樣靈敏，只有下等人出血了，他們才會被饑餓感引導著聞到。

也就是說，只要冷水不流血，就能裝成那些自稱上等人，其實像是吸血鬼的生物去參觀博物館。

而那座博物館，恰巧就在這座城鎮當中——這裏是上等人的聚集地，其他地方都是飼養下等人的屠宰場。原來最終成為上等人的畢竟是少數，其他大多數人成為了他們的養料。

但同時，冷水對男孩的說辭仍有保留。早在昨天晚上她就察覺到了：男孩的體溫是冰涼的——這本應該是吸血鬼的特征。而她既然觸碰到了他，他應該也察覺到了冷水的體溫是溫熱的——純正的人類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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